嘿 銀色石頭先生

很多時候，我們並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麼了解真實的情緒。

嘴上說著我還好，腦袋也實在認為我還好，沒想到卻在突如其來的一句：「你想哭就哭啊！」瞬間瓦解，淚撲簌撲簌地掉。

我以為我還好，真的。

冬日裡來難得的明媚午後，我撥了電話邀久未碰面的老朋友一起去河堤散步。天淡淡地藍，風習習地吹，我、他、他親切的太太以及鮮少步出家門的狗兒子，三人一狗一路說說笑笑，步伐輕盈地就像岸旁纖纖的芒草。

一團蓬蓬的橘褐色圓球，吃力地跑著四條短腿，偶爾就地坐下來，任性地耍賴要人抱。「小不點來！」「小不點來！」無數次地回頭等待、無數次地佇足呼喊，看你奮力地跑了這輩子最遠的路，寵溺著你的爸爸甚至提議回家騎車來載你。

但為了過度肥胖的你的健康，我們還是決定尊重你的意志，心疼地看著你大口喘氣又不放棄地跟著、跑著。「加油，小不點！就快到家囉~」我們終於在暮景殘光前回到巷口。你調皮地大搖大擺闖入鄰家，兜了一圈又愉快地奔向前方的目的地。我們和鄰居聊著你的可愛，兩隻眼睛仍舊不放心地緊盯著你的動向。

不遠處的巷衖轉進一輛汽車，初生之犢的你不知畏懼，仍舊故我地在大馬路中央晃來晃去。
「你看，那輛車還知道放慢速度等我們家那隻笨狗。」沿路跟在你後面為你擦屁股的媽媽欣然地說。
「真的耶，還好、還好。」我也跟著回應。

沒想到，就在此時，那輛放慢的車突然加速，我們看著你貼著車子的後輪，動了一下。剎時間，我還沒發現異狀，就聽見疼愛你的媽媽發瘋似地往前跑去，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呼喊：「停下來、停下來！」。我隨後跟上，經過你身邊時放慢速度，看見你顫抖著小短腿不停抽搐，腦袋瞬時一片空白，活了20多年來的智慧與經驗在此時竟顯得如此薄弱與無力。「快、快送醫院！」我快步向前記下車牌，同時焦急地對著緊跟在後的你的爸爸喊，卻得到冷冷地、淡淡地一句……

「來不及了。」

我呆呆地站在原地，任你的媽媽在我的右肩留下一片熱辣辣的印記，從撕心裂肺到失了魂地喃喃自語：「差一步就回到家了、就差一步、就差一步……」好像應該說點什麼安慰的話，理智卻又清楚地告訴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了。於是，我只是看著那個散步時自顧自地走在最前頭，彷彿不願意多等你一下的你的爸爸走進屋內，翻找出一個兩顆西瓜大小的紙箱，輕輕地抱起早已靜止的你，為你調整好最舒服的姿勢，最後一次不捨地輕柔撫摸，然後，像尊雕像般動也不動地直直望著你。

他什麼也沒說，就連一滴淚也沒掉，但在那一刻，我確切聽見了，心，碎了一地的聲音。

「對不起」我知道不是我的錯，但我還是想說，
「對不起」。